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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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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不清楚了。”

秦准为难地说道,“李元淳已经致仕,回了老家,而且这差事到我手上都二十多天了,就算我现在说不是我的问题,怕也有口说不清了!”

秦准说一半,藏一半;真一半,假一半。

他确实在两人交接差事的时候没察觉常盈库的这个“大窟窿”,等他发现时,第一个反应也是上报,但是当时恰逢秦昕又来找他讨银子,他看着常盈库账面上的银子心动了。

常盈库的白银又称“马价银”,通常来说,仅允许用来购买马匹。

他想着北燕已经与大祁议和,闽州的海匪也平了,朝廷应该暂时不会动这笔银子,打算先挪一挪,以后再设法还回去了,或者慢慢设法把账给作平……

然而,变故来得太快。

秦太夫人见儿子皱眉苦脸的样子,更担心了,“阿准,要不你现在赶紧去向皇上坦白,皇上为人一向仁厚,又念着你父亲的情分,说不定可以对你从轻发落……”

秦准似乎意有所动,“您说得也是,可是……”他作势欲起,但随即又坐了回去,“可是,也有可能会被皇上杀鸡儆猴。”

能瞒着,秦准当然是想瞒着,问题是最近朝堂上突然生变。

兵部提出江南马多矮小,不堪征操,不如折银,也免得江南马户千里迢迢把马送到京城,既费时又费钱。

如今国库空虚,此举可以降低朝廷财政负担,还可以充盈常盈库,皇帝和内阁几位阁老都十分赞同。

一旦朝廷开始实行“马匹折银”,就势必会盘查常盈库的账目,这账面上的窟窿可就瞒不住了。

秦准心里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,要是早知道会有这茬,当初他发现账目有问题时,就主动揭发李元淳了。

但是现在,后悔也晚了。

秦太夫人越发无措,拉着秦准的手出了一大片手汗,“阿准,那可怎么办才好?”

秦太夫人慌得脑子一片空白,她这辈子不能说一帆风顺,当年抄家流放时有老侯爷和长子在,日子虽然苦了点,可她还是有主心骨的,反正万事听老侯爷的就是了。

后来老侯爷没了,她就一心跟着次子。

秦准眸光闪烁,犹犹豫豫地说道:“母亲,我想让宁哥儿去求情。”

秦太夫人:“?”

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次子,这件事跟宁哥儿又有什么关系?

秦准握着秦太夫人的手,提醒道:“母亲,宁哥儿刚刚才立下大功。”

“……”秦太夫人还没反应过来。

秦准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:“我朝有‘将功抵罪’的先例。”

秦准说得含蓄委婉,秦太夫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,想起了一件耳熟能详的事:

太祖皇帝时期,长定侯乃是太祖皇帝的得力干将,助太祖皇帝建下大祁朝,而长定侯的伯父乃是前朝的大将军王贺,因为前朝落败,王贺也成了阶下之囚,长定侯为伯父求情,说是他自小无父无母,伯父将他养大,如同亲父,他愿以他的爵位将功抵伯父之罪。

太祖皇帝如了长定侯的意思,收回了爵位,赦免了王贺。

这件事在大祁朝被传为一则佳话,经常被说书人拿来在茶楼戏说。

也就是说,秦准的意思是,秦则宁这次在闽州立了大功,让他去找皇帝求情,用他的功劳来抵秦准这次犯的事,保住秦家的爵位。

“……”秦太夫人沉默了。

如果今天秦则宁是秦准的亲生儿子,不用秦准跑来给她说,子代父过,那是理所当然的事,可秦则宁只是隔房的侄子。

秦准自然看得出秦太夫人的心思,为难地长吁短叹:“娘,我也知道这委屈了宁哥儿,可我也是不得已啊,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。”

“我也想过用自家的钱财补上那窟窿,可是您也知道宁哥儿他们才刚分出去,家中的现银大部分都分给了他们,府中现在也是拮据度日,要等着秋收和铺子的盈利收上来。”

“娘,我实在不忍心祖宗的爵位折在我的手上啊!”

说话间,秦准以袖口擦着眼角,声音微微哽咽。

秦太夫人心慌意乱,犹豫不决地嗫嚅道:“阿准,这样不好吧?

宁哥儿他与侯府已经分家了……而且,宁哥儿也是好不容易才立下了大功。”

昨日秦则宁凯旋回京,在宫宴后,就来侯府给秦太夫人请过安,秦太夫人一眼就看出长孙黑了也瘦了……

秦太夫人也在闵州待过几年的,闵州的海匪到底有多凶残,她自是知道的,别人只看着秦则宁轻轻松松就立下大功,可她知道这军功是以命换来的,其中的艰辛唯有他自知。

秦准还在不死心地说着,动之以情,一会儿说到过世的老侯爷,一会儿说自己这些年撑起家业的不易,一会儿说秦则宁还年轻……

在秦准期待的目光中,秦太夫人疲惫地说道:“阿准,这件事……我要想想,你先回去吧。”

秦准并不气馁,知母莫若子,他知道他这个娘最是心软,耳根子也软,总是同情弱者,想要拿捏她再简单不过了。

“娘,那您好好休息。”

秦准从善如流地起身作揖。

走到门帘前时,他又停下了脚步,低声道:“我实在愧对父亲……我还记得当年在闽州时,父亲时常说他无愧于心,却愧对列祖列宗……”

说完,秦准就出去了,湘妃帘打起又落下,在半空中微微摇曳着。

秦太夫人怔怔地望着那道湘妃帘,眼神恍惚。

身为枕边人,秦太夫人当然知道老侯爷的心思,当年,老侯爷因为护今上被先帝夺了爵位,秦家满门流放,老侯爷于己是无悔无愧,但是遗憾多少是有的。

后来,今上为秦家平反,赐还爵位,老侯爷亲自把那卷圣旨供奉到祠堂中,还跪了一天一夜……

往昔种种在秦太夫人脑海中飞快地闪现,她的心沉甸甸的。

今日天气略显阴沉,连从窗口拂进的秋风都染上了一丝丝寒意,斑驳的树影投在屋子里随风摇曳……

“沙沙,沙沙沙……”

秦太夫人一个人关在东次间里近一个上午,下午,她亲自去了一趟葫芦巷的秦府。

平日里这个时间秦则宁是在当差的,今日是例外,他昨日才刚回京,皇帝特意给放了三天假,让他歇上三天再去神枢营报到。

秦太夫人一到,秦则宁与秦氿就立刻来了正厅给她见礼。

“祖母,阿钰还在先生那里上课,等他下课我叫他过来……”

秦太夫人打断了秦则宁:“不用叫阿钰了。”

秦则宁与秦氿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,昨天他们兄妹三人才刚给秦太夫人请过安,当时秦太夫人神色如常,今天突然过府应该是临时有什么急事。

否则,他们每隔几天都会去侯府请个安,也不急着非要今天说。

到底出了什么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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