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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年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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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19年,除夕。

北平柴府。

“娘——”

柴忍冬抱着锦绣包袱冲进厨房,她近来抽条不少,已经和院里梅树的枝杈平齐,再穿上鞋,几乎要比同岁的少年郎高出一个头去,“娘娘娘娘娘!”她撞进门里,燕雀似的,“娘!您得救我!”

“什么年月了,还喊娘娘呢。”一位裹着玄狐围颈的妇人坐在八仙椅上,不紧不慢道:“咱家可没皇上。”

柴忍冬被灶火烟气熏了一脸,也顾不得擦,“那哪能让您当娘娘呢,否则后宫还有活路吗!”

灶上热着好几座锅子,妇人边看火边瞧着一本洋文书,见女儿逃难似的闯进来,略抬了抬眼皮,“再有几岁就要成年了,去了一趟上海,愈发没个礼数。”

“您这话现可不好使了,我去上海时可听人说,当年您为一味药方子捏着柳叶刀追着我爹在南京路跑了仨来回……”柴忍冬把包袱搁进一只大菜篮里,正要逃,看见灶台上的东西,“呦,一品锅!娘我能吃一口不?”

“那是年菜,入了夜才能吃。”妇人翻过一页书,“旁边锅里热的是栗子。”

柴忍冬喜上眉梢,揭开锅盖刚要下手抓,只听厨房外传来一道男声:“冬儿!你又拿你弟弟试药了是不是?”

声音不大,甚至略显柔和,底色却透着威严,柴忍冬打了个抖,脱了鞋就往窗外翻去,“娘我走了啊!您男人来了帮我拦着点儿!”

“柴小姐好走。”妇人淡淡道:“您在八大胡同的账条儿昨儿刚送来,今儿过年,给贵爹娘省些钱罢。”

柴忍冬的声音已经跑远了,“哎呀风太大了我听不见!”

门帘再次被掀开,进来的男人长得并不十分英俊,略飞灰的鬓,却得益于年长,显得清澹温重,他将一只手炉塞给妇人,“天凉,炉烟伤身,夫人又何必非要下厨。”

“你闺女跑了。”妇人忙着看书,头也不抬,指了指灶台旁边的菜篮子,“你儿子在那昏着呢。”

“不像话。”男人声音严厉,面上却不像是动了怒,“束薪才两岁,哪有拿这么小的孩子扎针试药的,我看还是这些年拘的她少,没学会半点谨致之风……”

“我怎么觉着是你给惯的。”妇人翻过一页书,“忍冬还有半年才满十六岁,你就急着给带到上海去进药材,当年那些轻狂事悉数被她听了去,你这当爹的再想拿乔可就难了。”

男人低头给小儿子把了脉,确定无虞,便去揭锅盖,父女二人动作如出一辙,“我看夫人这一品锅做的不错。”

“我看柴先生你这话题转移的也不错。”妇人把书放下,托着腮,寻思了片刻,“我想着等天气再回暖些,就把这食材方子交给忍冬,她这丫头要养成闺秀的样子怕是难,女红厨艺这些台面上的东西,还是要略装一装。”

男子听着,面上就有了些笑意,“夫人向来不屑做伪,倒是在丫头这里栽了清白。”

“怎就不屑作伪了。”妇人看向丈夫,是极美的一抬头,“手段而已,身正便好。”

他们夫妻二人此时一站一坐,看样貌,并不十分登对,男子已逾不惑之年,女子看起来却不过双十有余,且容色极艳。她作着京城妇人的常见打扮,沿循了前朝的老样式,嘴唇却涂得细致,非是上海人才能认得,那正是永安百货公司才买得到的蜜丝佛陀口红。

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,仿佛透着少年意。他这次带长女去上海,说不得有些故地重游的意思。当年他独自前往上海看诊,患者是位住在法租界里的老人家,是陈年的病根了,因为儿子娶了一位中国太太,对中医增添许多敬重,沙龙的宾客里有一位顾姓外交官,和柴氏有几分旧缘,便备了帖子送到北平去,言辞殷殷,请柴氏家主走一趟上海。

同时抵送柴府的还有天算子的讨债信,随信附着一枝桃花。

等到了上海,他便明白了天算子那天价卦钱到底是什么名目。法国老太太膝下有一孙女,刚刚留洋归国,他被佣人领着走进公馆,看到庭院里有位姑娘蹲在地上,正在解剖一条狗。

小姐,小姐这狗昨天太太刚命人稳妥葬了,您怎么又给挖出来了?佣人慌了神,连忙朝他鞠躬。先生别见怪,这狗是被汽车碾死的,我家小姐留学学的是西医……

母亲和父亲去巴黎了,下月才回,你不说,她怎会知道。姑娘站起来,穿着一身骑马装,用有些生疏的上海话问他:侬便是来给我阿奶瞧勿适宜的大夫?

佣人忙道:这位是柴先生。

侬卖相蛮标志的。她瞧着他看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看来姆妈讲得对,国内后生家还是挺登样哉。

虽是一句春情之语,说出来却毫无闺阁之气,那极艳的容色在她身上仿佛成了一柄武器,震得观者不敢惊动。他回看着她,一撩袖袍,躬身道:见过小姐。

然而饶是灵枢子,话出口时尾音也微微震颤,像一句戏中道白,千里姻缘,是极好的一出相逢。

天算子多年不算桃花,确实要得起这个价钱。

有天算子之卦作保,二人婚事缔结的很顺遂,连柴氏最持重的老人也不曾说什么。婚后妇人搬来北平,多少学会了操持些家事,男人想起旧事,笑意彻底浮上面颊,“我当年听岳母说,夫人下厨头一月就炸了三回灶台,不怕冬儿女承母业?”

“随她去,学是必须要学,当年母亲揪着我耳朵非要把这方子传下来,她也别想逃。”妇人道:“而且忍冬的性子像你,静水深流,只是年少燥浮了些,你这家业非稳重人撑不起来,将来给她打理最好。”

“怎么想起来讲这么远的事。”男人笑了笑,“将来等他们都大了,再看谁合适也不迟,也要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。”

“你那算命的朋友不是说过,束薪这小子性子随我。”妇人倒是很承天算子当年保媒的美意,提起来也带着几分尊重,“随我就坏了,将来少不得是要发疯的,把你这宅子烧了都有可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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