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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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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锦和颜氏陪在余氏左右,寸步不离的守着老太爷。忙活了这一日入夜,余氏吩咐颜氏回去,独让苏锦留下来服侍。她是有理由的。

“你这娘家回的也忒勤快些,不去叫不知道回,多少话说到恁晚,家中大小事情都丢给你弟妹,你倒乐的做甩手掌柜,外头自在去。哪家的媳妇似你这般快活,也不说帮着料理。这是太爷无事,一口气上不来,你这长房长孙媳妇,面也见不上,成日里说孝敬就是这般?”

自然自然,婆母哪有错,总之婆母凡事都有理,错的都是儿媳。颜氏极力想留下,被周玉汝拽着膀子生生拉走。苏锦不烦,他们都忙活一天了,也该轮换人手。说实话,也就逢年过节磕头叫声太爷。于她,他就是个陌生人。垂垂朽矣的老人她不敢靠近,那一股子古怪的药味,那满屋子的腐臭气息,苏锦觉得他同尸体没区别。故而,太爷在里间,她只敢守在厅上。

他今夜去了哪?忙些什么?她全然不知。

太爷无事后,周家的男人们陆续散去。大老爷身子不好,二老爷没来,三老爷瞌睡的不行,只说风湿发作,腿痛的不得了。老子都不在,余氏自然让儿子也去歇。那么他呢,明儿还要上公,各家养的各家疼,孙姨娘也舍不得自家儿子。下头的叔子姑子没都没成家,没成家的都是孩子,做不得数。颜氏忙了整日,怎么讲都该苏锦这个‘大闲人’留下。

雕花的门扇,清冷月光洒进门槛,莎莎的树影儿,院子里的龙爪榆影影绰绰的张牙舞爪甚是吓人。苏锦闭上眼睛不敢看,扶着头在椅上昏昏。

这一日啊,这一日日啊。吵闹、哭喊、试探、犹豫、不舍、不甘、狂妄、嫉妒、死生……世间的种种这一日全然体验。如站立峡谷间,滚滚而来的巨石,从天而降,躲闪不急,避之无处。公子、小姐、同窗、共读,说的是谁,好打脸!那高盼儿岂会罢休,周彦邦又是何态度,姑母如何面对虎狼一般的高家?纷繁混乱……

“啊”惊呼坐起,猛然间清醒,原来她睡着了。明氏捧着茶盅子的手随着叫声抖了抖,被吓的不轻,眼巴巴的望着她。

“我不喝,多谢。”苏锦疲惫的感谢:“镇日都是你,去睡睡,这里有我。”

明氏不走,默默放下茶盅,独自坐在下首。倒是小鸳儿歪在门旁,鼾声大作。

苏锦细细的打量她,这小姨娘比她初见时长了个子,也添了几分忧愁。细观察,她心思极为细腻,老人年纪大了,说话呜呜,听不甚懂,小姨娘便传给大家听。凡茶汤饲喂,手脚麻利,无不尽心。都说老太爷活到今日,小姨娘功不可没。可苏锦总觉得,小姨娘是生机勃勃的树,被槁木死灰的老物死死缠绕。源源不断的攫取养分、灵动、生命,让本该春笋怒放新鲜生命枯萎、衰败……

“多大了?”

“怕不怕?”

“家在哪?”

苏锦不停发问,明氏只是垂首,一言不发,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掉。

本想安慰,却弄巧成拙,把个人弄哭了。慌的拿帕子给她拭泪,哄她:“怨我怨我,谁还不想家,我真是多嘴,偏哪壶不开提哪壶。莫哭莫哭,有什么只管说,我能帮上的,尽管提。”

这一问可像捅了马蜂窝,明氏不大的人扑腾跪下,抱住腿哀求:“小鸳儿说夫人是好人、善人,果然,自打到这府上,从无人问过,只有夫人提及。小霞在这府上蚂蚁一个无处诉求,小霞会尽忠尽孝的伺候老太爷。只求、只求夫人开恩,太爷归西后,把我还遣送回南边,便是救我一命,夫人菩萨转世,真人下凡!”

说毕额头砸在水墨大理石砖上嘭嘭作响。

这如何使得,当不起当不起,唬的苏锦忙不迭的去扶。只恨自己多嘴,自家一脑门子官司,见明氏身世凄苦,又可怜起来。明氏哭到哽咽,泣涕涟涟,正欲再说下去。

“哎呦喂,哭成这幅模样,赵五娘乞食寻夫吗?姨娘这是怎地?好好的哭个什么?谁惹你了不成?定是这丫头淘气,我给姨娘出气!”说着,枯瘦的手猝不及防扭住小鸳儿的耳朵,拎到面前:“贼丫头子,太爷病重你躲懒,想死不挑时候!”

疼的小鸳儿吱哇乱叫,连连求饶:“不敢了不敢了,刁妈妈是西王母,是玉皇大帝。”

我是你奶奶,刁婆子心中冷哼,打量我不知道你背后叫我什么!

“夫人莫劝,你就是太好性,纵的她们一个个猴儿成了精。满府里数你爱打听,诨号‘耳报神’,我可说的有错?”

苏锦才要张口,刁婆子抢先说话:“管你是耳报神还是柳灵儿,一颗心不用在主子身上,长着一张嘴四处说是非。不是你娘抱着腿求,早把你撵出去了。贱蹄子,你听好,不是一个人恨的你牙痒,再让我听到你说夫人是散财童子,说我是老刁婆子,我把你牙拔光!”

刁婆子不光不松手,还下力气的扭拧起来。小鸳儿看来是真疼,一汪子眼泪,咕噜噜流下来,哪还有平日里神气活现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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