拷问(三)
“我嫁入这家子时,你们的祖母见我嫁资单薄,颇瞧不上。暗戳戳的鼓动她身边的大丫头,也就是你三姐姐的娘同你父亲偷,只装不知情。”
“待我发觉时,你三姐姐已在她腹中。我又没个孕,这苍蝇再恶心都要咽下去。每每你父亲在我处,那姨娘总要生耗,叫你三姐姐来打探、来叫人。有一回为哄你父亲过去,给你三姐姐喂蚕豆,几乎要了她的小命。”
记忆翻滚,痛苦不堪,语重心长。
“孩子呀,你还是经历的太少。宅门子里妇人歹毒起来,着实丧心病狂。孩子只是她们的工具,你没见过所以你不信,才被她算计了。”
“哼!”
陡然转换声调,收起慈爱的面孔,魏夫人一声冷哼:“依我看,这事多半有诈。所以要查,要细细的查。”
谁听过这些陈年秘辛,虽辛辣,可魏妍芝的问题还留在这儿。
苗氏开口:“依母亲看,该如何整治呢?还是依着我的法子……”
“不,不妥。”老人笃定的摆手表态:“你说的固然是个章程。可你想过没有,多一个女人,多一重麻烦。能兴五尺风,能作三丈浪,能生出一百件事情。”
“送走一个又来一个,到那时难不成再送进去一个?如此周而复始,日复一日,五丫头这辈子就与她们缠斗了?换成你,你愿意吗?”
魏老夫人的发问,姑嫂皆沉默。
沉默是因为认同,因为计之深远,因为微言大义,因为句句戳中心窝子。
“极是。”苗氏极其郑重的颔首:“母亲说的极是。”
“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,人心隔肚皮。若她一时得了意,见爷们喜欢,变了心不服管束,可不又是一个高氏。再或者两个联手,那五妹妹的日子真的就,哎……”
话到此处,不由叹息:“养虎为患,终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“不怕,我儿不怕,我教你们,都不要怕。”
老人忽然眼眸发亮,自信满满,拉住女儿和媳妇的手谆谆教导。
“首先,忍着让着,避其锋芒。她想赢,那就让她赢个够。姑爷不在时,切莫同这狐媚子理论。防她背后告黑状,你且有嘴说不清。常言‘当家人恶水缸’好的丑的都要容,你既是正印夫人,还要有些容人之心。”
“现下情形是,一堤防小妇使诈害你。衣食起居,皆用自家人。不够使,再带些过去。二先夫人这张牌,她打得你也打得。她拿你比先夫人的仁慈,你也拿她比先夫人的困境。”
“先夫人当日的难处,你如今也体会一二。要我说你比她强上许多,她当日你婆母蹦跶的厉害,另有小妇缠身,下人难待,各处都没少使绊子,她又没个婆家,说没处说。再有……”
“再有什么,母亲快说,女儿听着。”
魏老夫人瞧着女儿诚挚的双眼,始终不肯开口。
“再有,我来说。”
苗氏执起她的手:“五妹妹,你就是太要强,太较真。男人家有时孩子一般,要哄。所以你还是要软一些,不能还是做姑娘时的性子,事事人让着你。你那高姨娘就肯伏低做小,要不怎么回回拿捏?”
“这却不能。”魏妍芝拧身别头,一脸拒绝:“错了就要认错,没的挨打的向打人的低头。”
“甚错不错,你当过堂呢,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。”苗氏登时打断,拿眼横她:“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,两口子过日子没有对错,家就不是讲理的地方。你退一退,我让一让就过去了。”
“你呀,就认死理,还不快听你嫂子的。”
先是爱怜戳她额头,后极为正色道:“这是其一,我还有一桩事情,是重中之重,望你切记切记。”
此言一出,姑嫂齐应:“母亲请讲。”
“决计不要害人。”
啊?
“这样的小妇打死都活该!”苗氏抢话,满脸不忿:“她在暗我在明,许她使阴招,就不许我耍手腕。就是无事,寻个由头还不简单。”
“这正是我要说的。”
魏老夫人望着二人停顿了一刻。
“不要觉得不使手段你就败了,天下的阴谋都是阳谋。天有眼,神佛看着呢,天道好轮回。这是忠告,也是警告。你们记住,因果不虚,报应不爽,作恶的一个跑不掉。我当年、当年……”
说到此处,老人愣神,面色十分为难,异常难开口。
“嗐,罢了。陈年旧账,死都死了,有甚不能提。”
继而是长长的叹息。
“你三姐姐的娘是怎么死了?恶疾暴毙?”自问自答,摇头叹息:“不是,是她自作孽。”
“那日烧两碗汤,让你三姐姐端来孝敬我。谁想你三姐姐顽皮趁她不注意给调换了,端了她那碗予我。结果……”
“啊,这样说,那贱人自己毒死自己。”苗氏掩口,魏妍芝错愕。
“说予你们,都说予你们。” 魏老夫人连连摆手,垂泪饮恨:“一个是我养的,一个情同我养的,顾不得了,都是丑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