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
欧阳玉商闻言抬眼,“那你怎么不干脆别让他们送你来医馆?”
少年沉默。彼时烈日炎炎,众目睽睽,他不想让试图救他的两个人于心不安。
“你这情况,不处理的话过几天可就没命了,”欧阳玉商浸湿纱布,擦拭他伤口处的污血,“怎么受的伤?”
少年开口答道:“不小心划的。”
欧阳玉商一哂,知道这是不打算告知实情的意思,转而问:“为什么不想治,诊金不够?”
少年不言,算是承认。
烟堤扭头问道:“欧阳大夫,他的诊金要多少钱?”
欧阳玉商报了个数。
烟堤想了想,认真看向少年,“我的钱也不够,但可以替你垫付一半,好好的性命,怎么能随意放弃呢?”
欧阳玉商目光柔和下来,拍拍烟堤肩膀,转而对少年道:“等治好伤,我给你三日时间筹钱,筹不到,你就留在我医馆做一个月的工抵债。”
“我……”疼痛由腰腹向上蔓延,而越发剧烈的眩晕自上而下,碰撞间,少年后背沁出层层冷汗。
周遭的声音逐渐模糊,他眼前阵阵发黑,如坠深渊。空洞阴冷的风将他裹挟,扯他跌入森森的寒气里。
就在这寒气中,他生出一分自暴自弃的快意,禁不住想,就这样吧,就这样吧……
然而。
“醒醒,诶,醒醒——”
“动一下你的右手,能听到吗?”
“小郎君,动动右手,动动右手!”
忽近忽远的声音,在他耳边嘈杂成一团。他在混沌中不胜其扰,模模糊糊地蜷了蜷右手的食指。
“还有意识,陵游,快去敲块冰糖下来。”
“大夫,我有……”
唇角忽觉一点暖意,有什么被喂进他嘴里,触舌齿而生温。是甜的,还带着淡淡的麦芽清香。
像儿时春日的麦田,泥土松软,麦穗饱满,稳稳托住他在无边湿冷里下坠的神魂,允许他放松地舒展开,将暖融融的日光泼在他身上。
眩晕缓缓停止,意识回笼,他睁开眼,被窗口洒进来的日光晃了晃。
欧阳玉商表情一言难尽,“带着伤去大太阳底下暴晒也就罢了,还没吃朝食?你小子也真够命大的。”
少年默然片刻,“多谢大夫。”
“不谢,养好了才能给我干活,”欧阳玉商铺开一卷银闪闪的工具,让陵游烧水煮过,又往少年口中塞了团纱布,“你这身子骨太虚,禁不住麻药,自己忍着点啊。”
说罢手起刀落,少年额角顷刻间汗如雨下。
围观的汉子龇牙咧嘴地看着欧阳玉商用镊子提起那伤口处的腐肉,拿小刀一点点割去,用纱布条引出脓血,然后使了力气挤压伤口……他不忍直视地撇过脸去,正瞧见烟堤面不改色,看得很是专注。
“……妹子?”汉子声音抖了一下,看向烟堤的目光充满敬畏。
烟堤疑惑地回头。
汉子咽了咽唾沫,“没事,没事,你继续看。”
处理好的伤口上敷了厚厚的一层药粉,少年脑后的方枕已经湿透。欧阳玉商扯开一沓细纱布,招呼烟堤:“那小娘子,洗个手过来帮忙。”
“噢。”烟堤应了,帮着将少年的伤口妥当包扎好,而后拽出少年嘴里咬的纱布。纱布上有细细几道殷红的血丝。
少年喘了两口气,嗓音比刚才更沙哑,“多谢。”
“这会儿还能清醒地说出话来,你真能忍疼。”陵游抓着纸笔冒出来,语气很是佩服。
欧阳玉商抚平纸张,提笔开方,让陵游去外间抓药。
“欧阳大夫,”汉子终于缓过劲来,“这哥儿算是没事了吧?”
欧阳玉商知道他还得回去干活,遂点了点头。汉子高兴地扭头望向少年,“哥儿,那俺先走了,你好好歇着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