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夕
哗啦啦一阵响声,纨绔起身,带翻了桌面上的碗筷杯盏,满地碎瓷飞溅。
他脸色阴沉,“你找死——”
愤怒的一句,尾音却急转为惊愕。
那最先出声调戏的姓王的纨绔,被烟堤拧着一条胳膊制住,锋利的瓷片抵上他颈侧跳动的血管。
“你,你做什么,放开我!”
王纨绔试图挣扎,一滴冰凉的酒从碎瓷片上缓缓滑落,滴在他的脖颈上。
他吓得一激灵,大叫起来。
“小娘子冷静些,”开始劝阻的纪姓郎君压着心惊,上前劝道,“他们方才吃多了酒,言语冒犯,我代他们向小娘子道歉。”
过卖小哥也慌忙过来,紧张地张着两只手,“小娘子,莫要冲动啊!”
烟堤将那碎瓷片若有若无地划过王纨绔的皮肤,目光从抖如筛糠的王纨绔身上,移向那个同样愕然的让她敬酒的纨绔,慢悠悠道:“我敬的酒,滋味好吗?”
那人惨白着脸,说不出话来。
“小娘子饶命,”王纨绔感受着瓷片的冷意掠过他的汗毛,终于崩溃,“我再不敢了,我是畜牲,你饶了我吧!”
烟堤冷笑一声,松开手,屈肘狠狠砸在他后心。王纨绔往前趔趄,扑在桌子上。
“我还会来的,”她把手里的碎瓷片扔回到地上,拍了拍手,“要是不服,下次尽可以再来招惹我试试。”
纪郎君忙道:“小娘子放心,再不敢的。”
烟堤扯了扯嘴角,拎上竹篮,扬长而去。
虽遇波折,撒暂总归是可行的,烟堤此后每晚提着篮子从金杏街走一个来回,便能添上七八十文的收入。
那几个纨绔或许是在她手底下吃了亏,深觉丢人,也没再让她碰见过。
而甫一入七月,街头巷尾顿时焕然出热闹的节日气息,七夕要到了。
爱热闹的大齐人,不会错过每一个可以欢庆游乐的节日,胶州百姓自然也不例外。
烟堤前两年手头实在拮据,又是孤身一人,挤在人潮中看过彩帐罗绮便算过了七夕。但今年刚到七月初三,就已经收到了林娘子送来的果食、陵游送来的香药、程云送来的鲜果,还有许娘子送来的一整只油光发亮的红熝鸡。
她不免要打算回礼,列了长长的食材单子。正想邀上涂墨同去采买,先被他敲开了院门。
“哇!”
望着他手里的东西,烟堤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。
一尺见方的木板,围了一圈儿白色卵石,里面覆着新鲜的湿泥,栽培着绿油油的谷苗。另有茅屋、水车、石磨、池塘、乔木、篱笆,小巧玲珑地错落其间,而黄泥捏的耕牛、鸡犬,都染了颜色,生动仿佛鸣吠相闻。方寸之间,跃然村落丰收喜乐之景。
她伸手,轻轻拨动了一下水车,那精巧的水车便吱呀地转动了半圈,“这是你做的谷板?真好看!”
涂墨点点头,“嗯,给你七夕赏玩。”
“谢谢!”烟堤不同他客气,高高兴兴收下了,摆在她床头,拉着他去逛集市。
街市上行人熙攘,摩肩接踵,到处都是卖七夕节令什物的,各式各样的谷板、尚未长成的生花盆儿、黄蜡雕成的禽鸟“水上浮”、雕花的瓜果……而每家果子铺的摊位上,都插着威风凛凛的果食将军,身披盔甲、昂首挺胸立在竹签上,散发着果食的香甜气息。
磨喝乐更是随处可见,憨态可掬的泥娃娃,身上穿着荷叶半臂,手持荷叶荷花,店面里摆的绘彩描金,镶嵌着宝石翠玉,金灿灿迷人眼,小摊贩举着的只涂了油彩,画着红脸蛋儿,也很鲜艳可爱。
烟堤给巧巧和阿裕一人挑了一个顶俊俏的,付完钱,正要抱走,却被涂墨叫住,“你不要?”
烟堤摇头,“我又不是小孩儿。”
涂墨挑了一个和她怀里差不多的,一手掏钱给小贩,一手递给她,“你只比他们大五岁。”
烟堤口角噙了盈盈的笑意,抱着三个胖乎乎的磨喝乐凑近他,“你只比我大一岁,你是不是也想要?”
“不是。”涂墨拒绝承认,伸手接过她方才买的香瓜,帮她拎着。
烟堤抿嘴笑,在几个摊子前转悠过,低声同他咬耳朵:“我瞧着他们卖的谷板,没一个比得上你做的,但只要稍微看得过去,就能卖上百文钱。”
涂墨抬眼,“你觉得我也可以做来卖?”
烟堤要点头,转念却想象不出涂墨当街叫卖的样子,不由迟疑了一下,“……你可以吗?”
涂墨想了想,“可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