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？

“你是要死了吗？……”
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嗯？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？叶声想动一动嘴巴，可说出的话不是她想说的，“我有点害怕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她就垂下头去哀声哭泣，叶声自然不是自己想哭，她正想挣脱类似工具人打卡那样被控制的感觉，就发现她现在所处的是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，这与之前任何一种感觉都不一样，不像是夺舍别人，更不像是附身死物上。

她现在是一个附身在别人身上的旁观者，身体的主人有什么反应，她就会有什么动作，比如此时此刻身体的主人正抬起头擦拭眼泪，她也抬起了手。

擦完泪她又将手按在了腹部，那熟悉的痛感，让叶声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——身体的主人正值月经期！

所以觉得自己要死了是因为来了月经？完全有这个可能，身体的主人大概是十二三岁的年纪，可能就是月经初潮。

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月经的经历，也算是有惊无险，她那时同样以为自己要死了，以为那句活不过十五岁的话终于要应验了，于是慌张过一段时间，她直接躺平摆烂了，平静地迎接死亡，不过也称不了平静，因为痛经的感觉让她对觉得自己要死的事深信不疑……此时此刻，小女孩需要一位年长于她一些的女性长辈来告诉该怎么办，以及安抚她害怕紧张的情绪。

如果可以摆脱限制，叶声心想，她愿意充当这一角色。

刚才说话的小男孩迅速跑开，留下小姑娘抱着手臂做在草堆里瑟瑟发抖，可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更大的动静，似来了一大群人将草棚团团围住。

他们说：“里面的那是一个怪物！她的血流不尽，她是妖怪，烧了她！”

什么？外面的人无知到不知道月经是什么吗？！不能让小姑娘就那么死了！叶声这般想着便拼命争夺身体的控制权，想要咬牙冲出去，奈何争不了控制权就罢了，小姑娘的痛经程度简直吓人，是那种站都站不起来的程度，她自己想要站起来逃离，可还是无济于事，她重重地倒下去，再也没能起来。

叶声急得头顶都要冒烟了，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“张牙舞爪”的火舌，快速地往这边吞噬过来，听着噼里啪啦茅草杆炸开的声音，这勾起了叶声心里的恐惧，之前在芙蕖镇上与猫崽们共感时，手掌被按在炉壁的灼烧感如附骨之疽，猛然苏醒！

“快跑啊！”火已经点燃了所有的茅草，浓烟已经弥漫至让人看不清的地步，身上也感受到了灼烧，叶声已经不知该怎么是好了，除了无声地喊她什么也做不了。

怎么因为来了月经就惹来了杀身之祸？907呢？徐行北呢？他脱困了没有……再次失去意识之际，叶声脑中思绪纷乱，她觉得绝望，十分的绝望，之前直面死亡，她都做到了释然，然此时此刻明明不是她被活活烧死，她还是感到了灭顶的绝望。

*

“月信，我觉得你该下凡历劫去，而非每天都做坐在云端发愣不作为……”

叶声再次醒过来时，她正趴在云彩之上，看着地上细小的蚂蚁——嗯？那明明是人间的人，而非蚂蚁，云端之上看人，人果然如此的渺小。

不，现在不是该关注这些的时候！刚刚那个小姑娘怎么了？她还好吗？会不会已经……叶声不敢细想，可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，只是她该怎么做才好？

没有人回答她，只听得此番附身的女子对她身边的男人道：“我没法有所作为，我被信徒们忘却了，现在每时每刻我越发觉得神力日渐微弱。”

名为月信的神女语气十分地失落，泫然欲泣般凝视着人间道：“我的信徒们不再为己求身体康健，不再为己求活得自由自在，如水般温和也如水般坚韧……她们求的是夫君出人头地，求的是为她们的丈夫诞下麟儿，求的是丈夫爱她们敬她们……她们每每发愿，围绕的都是她们的丈夫儿子，我不明白为何如此？”

“信徒遗失，没有信徒，证明你不是一位合格的神明，”听月信控诉着自己的困惑，那个男子心里却是说不清的自豪，因为他是统管天下男子身体健康、实现自我价值的神，月信那些的信徒发愿为她们的丈夫，其实算得上是他的信徒了：“所以，我才说让你下界历劫，靠悟道再塑神力，现在的神界与我们最初成神的时候不一样了，不会再有女娲尊神赐予我们的神力喽，你得靠自己。”

月信神女扭头看向由女娲尊神补过的那处天际，又看了看人间尊神留下的孩子们，决心下界历劫，参悟大道，再得信徒，巩固神力。

明确目标之后，月信神女便立刻起了身去寻天帝，天神下凡历劫也有规矩，不是任何人想去就能去的，得向天帝请过旨，经过分离神体和神魂、喝下忘昔水……等一系列过程，才能让神魂下界历劫。

可叶声眼睁睁看着月信神女去找了天帝，天帝却不好管他们这样的二代神明，因为他们是女娲尊神钦点的神，女娲尊神的力量威严尚存，不容轻易得罪，只让月信自行下界即可。

月信神女没有在乎这些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跑人间去了，只留叶声还在思考着她之前和那位男神仙的对话，为什么会这样，月信神女或许不清楚，她这个旁观者却可以解释一点，那就因为男女的地位不平等了，人间男尊女卑。

虽然天帝没有给月信神女任何的限制条件，她还是自觉地封了神力，以一个人间女子的身份游历在人间。

这段经历称得上很不愉快，她行走在街道上，会有人怪她不尊妇道抛头露面，会有人骂她狐狸精，会有人一边骂她还一边贴上来……这些人中有男有女，唯独边骂边觊觎她的容貌的都是男子！

对此，叶声除了叹息和感受着月信神女的愤怒还能做什么呢？女性是一种处境，而非单纯的一种性别*，改变女性的处境，到现代社会都没有完全成功，更何况是现下所处的古代。她只能祈祷快点结束这一切，让她回去找907和救下她的朋友。

月信神女也不是傻的，她只是离信徒们和人太远太远了，于是回到这段旅途的起点，变作男子再次游历人间。

没想到这一次境遇完全逆转，因为神明容貌绝佳，变作男子也不损分毫，加之她身上自带的神性，用小法术变出的钱等，让无数人为“他”倾倒，他们追捧“他”，称赞“他”，当然也有看不惯“他”的，却不敢当面骂出来，其间“他”还是遇到了许多美丽的、善良的姑娘们，可她们对他反应大多都是自卑，觉得自己配不上“他”。

看到这里月信神女已经很难过了，不过她没有偃旗息鼓，而是再次转换身份，抛却银钱的加持，把自己变得面貌平平，甚至有点丑陋，可“他”还是获得了立锥之地，哪怕干的是脏而累的活没有积蓄，仍旧有人要给“他”介绍女子为妻。

这与之前其实是两个极端，叶声经历月信神女的“测试”，只觉上了一堂深刻的社会实践课，每想清楚一点，她心里的酸楚感就越浓烈。

第三次，月信神女将之前两种情况取其中，变成了一个除了容貌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男子，反倒集花言巧语、懒惰成性……为一体的人，为什么她不维持女儿身呢？照叶声的看法，因为这里的女子人生只有两个课题，一是反哺、帮衬家里，二是相夫教子，偌大的九州，成千上万的女子都是如此，维持女儿身，能掌握的主动权，少之又少，即便有也很快被周围的人掐灭。

这一次很快就结束了历程，因为“他”如身为女子时一般，被人给调‖戏了！那时的月信神女几乎是怒不可遏，摆脱了调‖戏的人便冲回神界质问青阳神君。

“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？你又是合格的神明了吗？为何不赐予他们良好的德行，我几次被他们戏弄侮辱了，他们是你的信徒！”

青阳神君对此只是淡淡一笑，不屑一顾道：“嗐，这有什么大不了的，女娲尊神还不是被人戏弄过*，此外你毕竟没真正受到伤害嘛，何必与凡人计较……”

叶声对这话除了一如既往地愤怒就没有多大的反应，因为她见太多了，对月信神女不一样，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，加之对方提及了女娲娘娘，她突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如果可以，叶声真想替她抽刚刚那人一耳光，那话听起来实在欠揍，然而这只是幻境，或者说是月信神女的记忆碎片，听徐行北说月信神女已经陨落，这耳光是无法切实地抽到当时那个场景那个人脸颊上的。

不过叶声捋清楚了一点，那便是现在的月信神女应该就是第一段记忆中的小姑娘，她应该是所有女性的守护神，就像青阳是所有男子的守护神一样。

真希望这位女神没有陨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