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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些道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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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汉子有些神色尴尬,赶紧转身向那位一家主妇弯了弯腰。

孩子突然在她耳畔窃窃私语,指了指背着小竹箱的那位小姐姐,妇人点点头,笑道:“对了,打死那头畜生丢入江水之后,记得稍稍教训一下那三个小家伙就行了。至于那个红棉袄的小姑娘,我看着挺顺眼的,给我家瑜儿当个贴身丫鬟就不错,也算给她一桩造化福气。”

李槐惶恐至极,使劲抓住陈平安的袖子,“他们打我骂我都没关系,但是小白驴不能死,我跟他们再认错,我可以把那本书赔给他们,你不是告诉我那本书很值钱的,不要丢了吗……”

陈平安伸手重重按住孩子的脑袋,不让李槐继续说下去,“认个屁的错,你现在已经没任何错了。”

李槐愣在当场。

陈平安另外一只手按住李宝瓶的脑袋,轻声道:“我试试看,小师叔能不能帮你出气,现在不好说,但是试过了才知道。”

林守一正要说话,陈平安对他轻轻摇头,最后望向看似通情达理的中年男人,问道:“是不是道理讲不通,没得聊了?”

男人有些心烦意乱,眯眼阴沉道:“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?”

男人一挥袖,对身旁黑衣扈从下令道:“杀驴!”

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。

少年气势浑然一变。

阿良曾经教过他一门十八停的运气法门,陈平安尝试过很多次,最多七停就要绞痛得难以自禁,要知道陈平安对于疼痛一事,忍耐程度是远超同龄人的,唯一一次支撑到第七停,就让陈平安差点满地打滚,唯有前六停,哪怕是不过武道二境体魄的陈平安,也能相对顺畅地走完六停的路程。

显而易见,六停与七停之间,存在着一道极为关键的分水岭。

但是对于陈平安来说,能够在棋墩山跟五境巅峰的朱河切磋,犹有一战之力,双方打得有来有回,虽然朱河事先说好就将气机运转压制在三境的地步,可朱河不曾真正走入过江湖,所以不太清楚这其中的意义。

只有当初小镇上那位来自真武山的兵家剑修,才能够一眼看出,少年在河边粗朴至极的走桩,早已浑身走拳意。

练拳不练真,三年鬼上身。练拳找着真,一拳打死神。

朱河当然知道这两句话,但由于尚未跻身六境,不曾领略到武道更高处的风光,所以并不算领悟其中真相。

朱河甚至不知道他坚信的止境,是第九境,但是在这之上,还有着传说中“山登绝顶-我为峰”的第十境。

武道一途,凭借机缘天赋跨过门槛后,能吃多苦,就享多少福,最是公平。

不管山上修行的练气士,再如何瞧不起“下九流”的纯粹武夫,当拳头真正落在这些神仙头上的时候,那可是真的痛。

黑衣壮汉大踏步向前,从儒衫家主身边走出,随口道:“劝你们最好让开。”

陈平安二话不说,一步向前,船板声响沉闷,外人看来声势平平,最多就是少年有些莽撞气力罢了。

撼山谱拳法的走桩总计六步,大小错开,陈平安在死死记住十八停后,自己尝试着去一停一步。

陈平安一旦跟自己较劲起来,那真是无药可救的。

就像当初只因为宁姚姑娘的一句话,陈平安就决定要练拳一百万次,在那之后每天都不曾懈怠。

身为三境武人的黑衣汉子,虽然看到一个萍水相逢的贫寒少年,走着有模有样的拳桩,有些惊讶,可仍是没有半点小心戒备,反而还有些庆幸,毕竟如果只是杀了毛驴之后欺负几个孩子,他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里搁放了,这艘船上可是有不少担任家族扈从的同道中人。

六步拳桩迅猛走完,陈平安最后一步轰然发力,脚底船板吱呀作响,整个人已经如一枝箭矢瞬间来到黑衣汉子身前。

目瞪口呆的汉子,竟是只能在仓促之间猛提一口气,双臂护住胸前。

手臂传来一阵铁锤重砸的剧痛,整个人被一撞之下,只得踉跄后退,刚刚好不容易止住后退颓势,正要让近乎麻痹的双手迅速舒展些许,不料一抹黑影如附骨之疽,高高跃起,以膝盖撞在了中门微开的汉子胸口。

这一下汉子当真是受伤不轻,砰然一声倒飞出去。

当鲜血涌至汉子的喉咙,头脑彻底清醒过来,心神反而比之前掉以轻心的自己,更加清澈,到底是实打实的三境武人,就想着那少年出人意料的狠辣攻势,多半是强弩之末了,只要等到自己借着这股冲劲在远处摔落,应该就可以很快起身迎敌。

但是那位草鞋少年,如一阵江山的清风。

身形速度不减反加,已经来到尚未摔落在地的汉子身侧,对着后者脑袋的就是一拳抡下。

砰!

黑衣汉子的身躯被直直打落地面,由于下坠势头过于巨大,甚至还在船板上微微反弹了一次。

呕出一大口鲜血后,一拳未出一招未使的三境武人,就这么彻底昏厥过去。

不幸中的万幸,当看到他晕死过去后,少年几乎要踩在他面门上的那只草鞋,骤然停止,收了回去。

一切不过是眨眼功夫。

中年男人来不及转身,只是保持那个扭头的姿势,一脸读书人掉进粪坑里的表情。

妇人脸色雪白,怀中的孩子张大嘴巴。

一行仆从丫鬟更是没回过神。

陈平安瞥了眼脚边的黑衣汉子,确定没有出手偷袭的可能性后,看了眼儒衫男人后,最后视线停留在妇人身上,缓缓开口道:“现在道理是不是讲得通了?”

吓破了胆的妇人,突然对中年男人尖声道:“马敬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,你堂堂大骊清流官员,难道也要当废物?!快点亮出你的官家身份啊!”

男人转身,伸手指向草鞋少年暴喝道:“你放肆!本官是这条绣花江尽头的宛平县令!此时正是在赴任途中……”

陈平安根本不去看那个恼羞成怒的男人,死死盯住妇人。

妇人那句有爹生没娘养,还有那句要掳走李宝瓶给她家当丫鬟。

陈平安记得很清楚。

陈平安不是不记仇的人,有些别人伤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,陈平安熬一熬,也就忍过去了,可有些必须要报仇的仇,只要一天没报仇,那么他活一百年,就能记住九十六年!

阿良曾经笑问过,剩下四年被你吃掉啦。

少年一板一眼回答,五岁之前,我有爹娘,又不懂事,可以不算。

陈平安再次如清风一冲向前,一脚踹得那妇人连同怀中孩子一起踉跄摔倒。

只是比起那个黑衣汉子,惊吓多过疼痛。

陈平安冷冷瞥了眼那个锦衣玉食的孩子。

中年男人破口大骂道:“岂有此理,你竟然连妇孺也不放过?匪人竖子!丧心病狂!”

陈平安走向男人,说道:“只要是个人,到了懂事的岁数,就要讲道理。我管你是大是小,是男是女?”

儒衫男人步步后退,始终伸手指着少年,颤声威胁道:“我要治你的重罪,让你吃一辈子牢狱饭!”

就在此时,二楼有人沉声道:“小家伙,这就有些过分了啊,教训过那名武人扈从就差不多了,还不快快收手,如果继续不依不饶,靠着一点本事就敢恃武犯禁,老夫虽然不是官场中人,可要拦下你,帮助那位县令大人将你抓捕归案,还真不难。”

陈平安闻声转头望去,一位青色长衫老者站在二楼船头,身旁站着一位佩剑的白袍男子,正在闭目养神。

陈平安收回视线,对自称县令大人的男人说道:“跟我们道歉。”

男人眼见有人仗义执言之后,无形中胆气大壮,愤怒道:“休想!到了宛平县辖境,本官要让你这个匪徒,见识一下我们大骊的律法!”

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,“道歉!”

儒衫男人有些畏缩,望向二楼那边,高喊道:“还望老先生见义勇为,在下定会铭感五内!”

老人对此面无表情,望向陈平安的背影,“少年,老夫最后劝你一句,停步,收手!”

陈平安对船头那边的林守一眼神示意,暂时不要轻举妄动,转身问道:“先前老前辈在做什么?”

老人坦然笑道:“自然是袖手旁观,当然了,若是那位县令大人真敢强夺民女,老夫肯定也会出手阻拦。”

陈平安又问道:“那他们杀我们的驴子呢?你会不会拦着?”

老人哑然失笑道:“老夫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,自然不会出手拦阻,一头驴子而已。”

陈平安继续问道:“那到底是谁没有道理呢?”

老人愣了愣,破天荒有些犹豫,“道理嘛,大概还是在你们这边吧,但是小家伙,有了道理,不代表就可以为所欲为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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