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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四十八章 随便破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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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经完成诱敌职责的砸锤妖族,手中大锤再无法砸下丝毫,便暂时收回兵器,高高抡起手臂,想要再来一次。

兵家妖族修士一个见机不妙,既不想要挨上那中岳撞击,也不愿意被随后大锤误伤砸中,果断弃刀而退,一脚踹在那少年胸口,借势后撤。

下一刻,原本一直以朱敛所传猿猴拳架的陈平安,蓦然变作种秋的顶峰拳架,稍显肩头松垮、腰背佝偻的修长“少年”,立即恢复正常身架,拳意一变,愈发浑厚,直接碎开四周术法封禁,一拳砸在那座袖珍中岳之上,拳与小山头触及之时,激荡起一阵疯狂四散的拳意涟漪,将那山岳碎成一团溅射开来的金色光亮。

左手还握住那把法刀邻近刀尖处的陈平安,整个人倒滑出去,躲过了魁梧妖族的第二记重锤砸落。

左手持刀收回些许,右拳松开作掌刀状,一刀砍下,将那把法刀硬生生剁成两截,使得原本想要主动炸毁这件攻伐本命物的兵家妖族,偷鸡不成蚀把米,反而一口心头精血鲜血喷出,瞥了眼那个依旧被四岳围困阵法中的少年,这位兵家修士竟是直接御风远离这处战场。

金色材质符箓显化凝聚而成的四座山岳,虽小,此刻悬停空中,依旧有那山岳矗立大地之上的不俗气象。

将那黑衣少年和持锤一并围在阵法当中,只是缺了那座中枢山岳,稍有不足。

好在另外一张金色符箓,已经化作一条长达数丈的水蛟,终究还是形成了山定水流转的格局。

那个被连累得只能与那少年搏命的魁梧妖族,也不再惜命,战场之上,浑然不怕死必死,只是也有那怕死更死。

魁梧妖族手持大锤,凶性大发,在有一条水蛟扑杀的四岳阵法牢笼当中,直奔那拳头重得不讲道理的少年,能与之换命便换命!

最后便是被那少年一拳打烂胸膛,在这之前,那条符箓水蛟次次冲撞,便已经将这位魁梧妖族消磨得骨肉模糊,估计这个结果,连那金丹妖族事先都没有预料到,竟然成了一场道友先死贫道也不活了的相互坑害,因为那少年在拳杀魁梧妖族之后,脚尖一点,高高跃起,按住后者头颅,撞向那头水蛟,选择自行炸碎金丹的魁梧妖族,身躯魂魄与那水蛟一同灰飞烟灭。

金丹修士定睛一看,那少年扯去身上破碎法袍,然后里边还穿着一件衣坊法袍。

脸上那张面皮也破碎不堪,便被少年随手撤掉,收入袖中,连地上那大锤也消逝不见,给收入了咫尺物当中。

金丹修士毫不犹豫,再不管那四岳符箓,施展了一门独门术法,化作数股青烟,分头遁地而走。

陈平安没有刻意追杀这位金丹修士,少去一件法袍对自身拳意的掣肘,愈发充沛几分的拳罡,将那摇摇欲坠的四座袖珍山岳推远,向前狂奔途中,遥遥递出四拳,四道金光崩裂开来,转瞬之间战场上便死伤近百头妖族。没了面皮遮掩,妖族大军不知是谁率先喊出“隐官”二字,原本还在督战之下试图结阵迎敌的大军,轰然逃散。

陈平安随后开阵的路线,不再是笔直前冲,而是选择在战场上画出一个大圆,再稍作偏移向前,越是逃窜更快,越是出拳先杀。

一口武夫纯粹真气,出拳不停,打到即将耗竭之时,便找机会喘口气,若是形势险峻,那就强撑一口气。

战场之上,再四面树敌,能比得上十境武夫的喂拳?应付后者,那才是真正的命悬一线,所谓的体魄坚韧,在十境武夫动辄九境巅峰的一拳之下,不也是纸糊一般?只能靠猜,靠赌,靠本能,更靠近乎通神、心有灵犀的人随拳走。

对于陈平安而言,只要没有那元婴剑修死士在旁隐匿,

所谓的一人陷阵,战场根本就不是战场,一直就是在捉对厮杀。

李二曾言,当年差点一个不小心打死宋长镜的那场单挑,那位大骊藩王资质,当然是好,但是当时拳头还是太轻了,只不过宋长镜当时之所以能够支持那么久,就在于宋长镜不单单是习武之人,更是沙场搏杀出来的武人,在沙场上磨砺拳法久了,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“沙场万人敌”的气象,再将其打熬透彻,返璞归真,对手与之厮杀,如敌千军,就会束手束脚。

如今陈平安身在战场,就是在求这种气象的第一层境界,山水千万重,真正近身者,又能有多少高山大水?

只要出拳够重,身形够快,眼睛看得够准,无非是蹚水过山,一处一地“慢慢”过。

在那之后,打得兴起的陈平安,愈发纯粹,行走也好,飞掠也罢,时时刻刻皆是六步走桩,出拳唯有铁骑凿阵、神人擂鼓和云蒸大泽三式。

李二虽然是十境武夫,可是对于拳理,当年在狮子峰仙府遗址当中喂拳,却所说不多,偶尔说出口几句,也直言不讳,说都是听那郑大风时常念叨的,李二与陈平安说这些话,可能你听了有用,反正几句拳理言语,也没个分量,压不到人。

其中就有那句,目中有敌始出拳,意中无敌即通神,拳法至大,处处在法中,时时法无碍。

此次开阵,陈平安既不会对那些咆哮不已的凶悍妖族,以拳虐杀,也不会对那些满怀恐惧、眼神祈求的年轻妖族修士,拳下留情。

纯粹武夫,只是出拳。

术高者活,拳轻者死。

战场上的武夫陈平安,神色沉寂,眼神冷漠。

宁姚只提醒了范大澈一句话,“别靠近他。”

陈平安的念头越来越少,以往所思所虑皆放下,无限趋近于李二所谓的那种“忘我记拳”之境。

没有使用缩地符,更没有使用初一、十五,甚至连可以牵引身形的松针、咳雷都没有祭出。

至于两把本命飞剑笼中雀和井底月,更是有大用处,绝对不会早早现身。

到了这一刻,陈平安甚至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剑修,有四把飞剑,更有了两把本命飞剑。

妖族大军结阵最厚重处,人未到拳意已先至。

宁姚依旧在找那些境界高的金丹、元婴妖族。

范大澈依旧无大事可做,好在比起先前宁姚开阵,一行人都只是跟着御剑,此次陈平安以拳开阵,范大澈出剑的机会多了些。

先前宁姚一人仗剑,开阵太快。

左右两翼的南北向战线,两拨下城厮杀的剑修,离着这条金色长河还很远,都没走到一半路程,并且越往后,破阵杀敌的速度会越慢,甚至极有可能未到一半,就需要撤回剑气长城,与城头上养精蓄锐的第二拨剑修,轮番上阵,应对这场遍地尸骸的拉锯战。

金色长河与城墙之间的广袤战场别处,当下凿阵南下最快的一拨剑修,也堪堪将推进到了半路而已,那还是因为有元婴剑修齐狩帮忙带头开路的缘故。

叠嶂四人北归,与旁边那条战线上的十数位南下剑修,一头一尾,绞杀妖族大军。

四位年纪轻轻的天才剑修,站在一排,相互间拉开七八十丈距离,不再追求凿阵的速度和深度,开始尽可能多杀伤妖族大军,故而四位剑修都开始脚踩长剑,镇嶽,红妆,经书,紫电,以御剑之姿,祭出各自本命飞剑,一路杀回剑气长城。

陈三秋本命飞剑名为“白鹿”,飞剑的本命神通之一,是那白鹿衔芝的景象,战场之上,会出现一头大如屋舍的白鹿,所衔灵芝即是陈三秋的那把本命飞剑,白鹿天然浑身剑光,四周如雪纷飞,并且能够自主聚拢灵气,大为神异。

战场上,那头通体剑光如雪的白鹿肆意乱撞,杀力极大。

相传陈三秋孕育出本命飞剑之前,年幼时一场午后梦寐,麋鹿游前,四足跪地,主动认主。

所以说陈三秋在剑气长城年轻一辈当中,以风流著称,绝对是大有本钱的。

家世好,脾气好,皮囊好,人缘好,资质根骨好,除了陈家少爷的酒品稍微差了点,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
而白鹿此等神物,往往与虚无缥缈的文运有些牵连,所以陈三秋得了那把大骊仿白玉京的压胜古剑之一“经书”,相得益彰。因为陈三秋的本命飞剑,是极少数拥有两种本命神通的珍稀存在,除了祭出飞剑,白鹿现身之外,还能够无形中增长陈三秋的文运,所以陈三秋其实既是先天剑胚,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。

要知道在浩然天下,拥有剑仙境界的儒家圣人,三大学宫、七十二书院,如今就只有两位。

可惜陈三秋生在了读书人寥寥的剑气长城,最关键是陈三秋还姓陈,去不了那座处处学塾、书声琅琅的异乡。

能够在剑气长城摘得天才头衔的剑修,其实人人皆有故事。

只要是喜欢喝酒的剑修,谁都可以大醉酩酊,哪怕醉死都有理由。

宁姚始终不远不近跟着那个只管出拳的陈平安。

宁姚依稀感觉到了一个陈平安的想法,可能当下陈平安自己都浑然不觉的一个念头。

我若拳高天外,剑气长城以南战场,与我陈平安为敌者,不用出剑,皆要死绝。

宁姚没有觉得这样不好,但是又觉得这样可能不是最好的,道理只有一个,他是陈平安。

所以宁姚喊了一声,“陈平安。”

战场之上,陈平安立即收拳停步,转过头,有些疑惑。

范大澈一瞬间有些剑心不稳,只是奇怪感觉,一闪而逝。

宁姚说道:“继续出拳,我在身后。”

陈平安愣了一下,不知道为何宁姚要说这句话,不过还是笑着点头。

先前与庞元济借来的那件衣坊法袍已经破碎收起,身上这件更是破碎得收都不用收了,便以拳意轻轻震散,如蒲公英飞走四方。

不但如此,连那件宁府青衫法袍也一并收起,于是当下陈平安只穿着一件最寻常材质的长袍。

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,吐出一大口淤血,不知不觉,以他为圆心的方圆数十丈之内,战场上已经没有活着的妖族。

陈平安一手抖了抖手腕,一手轻轻攥拳又松开,双手白骨裸露,再正常不过了,疼是当然,只不过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觉,反而让他安心。

不吃点疼,练什么拳,修什么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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