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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四十章 家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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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钱让他发誓不许告诉别人的。

其实,就是她不想让我这个当师父的知道吧。

宁姚转过头,看着他的侧脸。

陈平安转过头,笑眯眯道:“是不是英俊极了?”

宁姚点点头。

不然?

不然我宁姚会找个丑八怪?

不然你还能让那么多山上的莺莺燕燕,只是看了个镜花水月,就要犯花痴?

陈平安有些措手不及,难得老脸一红。

宁姚想起一事,她当年游历骊珠洞天,是去过杨家药铺后院的,就跟着陈平安一起,当时杨老头问了宁姚两个问题。

剑气长城的城头上边,刻了几个字。

到底是谁在说心声?

宁姚说道:“当年杨老头关于心声一事的提问,一开始我没多想,可是对我后来在五彩天下,打破玉璞境瓶颈,跻身‘求真’的仙人境,是很有帮助的。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不管如何,回了家乡,我就先去趟药铺后院。”

说完这句话,陈平安低头看了眼脚上的布鞋。

宁姚知道为什么,这是陈平安在提醒自己是谁。

先前在那仙家客栈,陈平安坐在台阶上的时候,就有过这样一个动作。

可能那个泥瓶巷少年学徒渐渐换了衣衫,靴子,身份,岁数……

可是唯一没有褪去的,是那双心中的草鞋。

陈平安打算稍后专程去与赵端明问个事,京城有哪些特别地道的小饭馆子,好带着宁姚走街串巷,随便逛逛。

记起了些往事。

“我这胡子要是刮了,你们俩磕碜货加一起,都不如我英俊。”

“你个哈儿,火锅很辣?你手边不是有酒水吗,可以解辣的,你什么眼神,我会蒙你吗……哈哈,真是个瓜皮,还真信。”

“喝慢点,酒又跑不出碗的。”

陈平安双手笼袖,身体前倾,轻轻晃动肩头,看着安安静静却也不不显如何冷清的街道。

如果撇开家常饭不谈,陈平安突然发现其实自己这辈子,吃过的丰盛宴席,大鱼大肉那种,屈指可数,第一顿,是当年与小宝瓶他们远游求学,在黄庭国老侍郎家里,吃了顿让陈平安至今都有小小心结的山野清供,之后是藕花福地的南苑国京城,与皇帝一大家子吃了顿酒宴,然后就是在书简湖池水城,陈平安难得花钱摆下酒席,当时是请石毫国皇子韩靖灵和大将军之子黄鹤吃饭喝酒。

宁姚问道:“什么时候开始不穿草鞋的?到了剑气长城?”

陈平安摇头笑道:“真要说第一次的话,是到了大隋京城,当时我特地买了一身行头,还换了靴子,结果穿在脚上,很别扭,差点都不知道走路了,而且最后我也没去书院,偷偷跑了,溜之大吉。那会儿主要还是担心小宝瓶、李槐他们,跟我站在一起,会被人看不起。后来才知道是我想多了,其实不该临阵脱逃的。”

然后陈平安自顾自笑了起来,“其实五岁之前,我也不穿草鞋的啊。你还记不记得泥瓶巷宅子里边,我在墙角,藏了个陶罐?”

宁姚点点头,“记得,你藏铜钱和碎瓷片的那个。”

那个陶罐,除了取出了碎瓷片,好像后来就一直被陈平安放在祖宅那边,就连宁姚都不知道里边还有什么……“家底”。

而陈平安每次远游返乡,都会雷打不动地在泥瓶巷过夜一宿,独自一人,等着天亮。

年少时的陈平安,不希望任何人可怜自己,而且由衷觉得自己过得还好。

陈平安笑眯眯道:“其实我小时候,并没有把所有东西都贱卖了还钱,是有留了两样东西的。”

他的家乡是有个习俗的,不管有钱没钱,家家户户都是如此,不然就不算一个家了。

宁姚转过身,好奇问道:“什么?”

陈平安笑容灿烂,抬起双手,竖在身前,手心距离很短,轻声道:“一双我小时候穿的鞋子,就这么点大,哈,很小很小,对吧。”

然后陈平安又比划了几下,“还有件小衣服,摊开来,得有这么大。”

她猛然转过头,不去看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。

他伸手握住她的手,轻声道:“宁姚,以后我们孩子的名字,我想好了,就叫陈宁,好不好?要说随你姓,当然也是无所谓的,可我总觉得‘宁陈’不如‘陈宁’好听唉。”

陈宁。

陈平安的陈,宁姚的宁,安宁的宁,那个孩子,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,会永远生活安定,心境宁静。

陈平安其实更想要个女儿,女孩更好些,小棉袄嘛,然后模样像她娘亲多些,脾气可以随自己多些。

————

宋续独自留下。

袁化境坐在屋内蒲团上,宋续也没有进屋子落座,就只是坐在门槛上,两座小山头的领袖人物,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候。

袁化境吐出一口浊气,破天荒问道:“宋续,有没有带酒水?”

宋续笑道:“我又没有方寸物傍身,也不馋酒,没带。你可以找改艳或是余瑜,她们都愿意挣这个钱。”

袁化境沉默片刻,轻声道:“其实人心,已经被拆解殆尽了。”

宋续说道:“我又无所谓的,除了你,其余九个,也都跟我差不多的心态。所以真正被陈先生一并拆解的,只是你的私心和野心。真要复盘的话,其实是你,亲手帮着陈先生解决掉了一个本该有机会掣肘落魄山的潜在隐患。哪怕以后我们还会联手,可我觉得被你这么折腾一回,就像陈先生说的,只是排队送人头罢了。”

“除此之外,你不得不承认一点,单就你自己来说,已经没有半点心气,再去与陈先生问剑。自欺欺人,毫无意义。”

“这对于我们剑修来说,其实就是彻底输了个底朝天。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,就是缝补心境,不然最有可能出现心魔的,不是隋霖和陆翚,而是你袁化境。”

“对了,要是未来百年,一个修行资质最好的人,到最后反而成了境界最低之人,我能做到的,就是争取不来笑话袁化境。”

袁化境转头看这个金丹剑修的年轻皇子,“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很多。”

宋续摇头道:“比起陈先生和皇叔,我算什么聪明。”

这个袁化境,肯定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了,枭雄心性,一方豪杰。

宋续一直觉得,出一个丧元气、泄祖荫的将相公卿,不若出一个积阴德攒福缘的凡俗子弟。

所以宋续才会与袁化境始终聊不到一块去。而原本两人,一个宋氏皇子,一个上柱国姓氏子孙,最该投缘才对。

宋续双手抱胸,斜靠一旁,背对着袁化境,这位大骊的二皇子殿下,面朝庭院,“你有没有发现,陈先生和那个陈平安,就像两个极端?”

“国师曾经说过,世间任何一位强者,如果只是让人畏惧,根本不够,得让人敬畏。如果说之前那个自己开门、走出停水境的陈平安,让我们人人心生绝望,是万物灭尽,所以是十二地支中的那个‘戌’。”

“那么后来赶来救下我们的陈先生,就是在拣选我们身上被他认可的人性,那会儿的他,就是是卯?辰?震午申?好像都不对,可能更像是‘戌’之外的所有?”

袁化境望向那个背影,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大骊皇子。

在宋续温养出那把“童谣”飞剑之时,尤其是成为地支一脉的修士,就意味着宋续这辈子都当不成皇帝了。www..com

袁化境问道:“宋续,你有想过当皇帝吗?”

宋续点点头,“当然有想过,我甚至恨过这把‘童谣’飞剑,然后在有一天,就突然不想了。”

“那次是一场祭祀大典,我们需要暗中护卫,我就远远看着身穿龙袍的父皇,被众星拱月,当然皇兄也在队伍里,不知为什么,非但没有如何羡慕,反而觉得逼仄,就像那件龙袍,是个牢笼。我当时有个奇怪的念头,就是我们大骊的皇帝陛下,这辈子能去哪些地方?那天晚上,我就去了趟城头,站在那个高处,突然发现自己,好像天大地大,我可以随便去哪里,父皇和兄长,就不成。在那一刻,我就心甘情愿当个证道长生的练气士了。”

作为宋续兄长的那位大骊大皇子,未来板上钉钉的太子殿下,确实极有韬略,手腕不差,就是人前人后,差别很大,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,回了住处,倒是还知道不去砸那些瓷器、书案清供,因为会录档,而圣贤书籍,则是不敢砸的,到最后就只能拿些绫罗绸缎制品撒气,倒是三弟,性情温和,虽然天资不如兄长,在宋续看来,可能更有韧性,至于其余的几个弟弟妹妹,宋续就更不熟悉了。

庭中玉树,琼枝烟萝,几曾识干戈?

宋续冷不丁问道:“你这次擅自出手,你有没有得到宫中某人的授意?”

袁化境默不作声。

宋续就不再多问什么。已经有答案了。

“下不为例。”

宋续起身离去,转头道:“是我说的。”

从今天起,袁化境其实已经失去了地支一脉修士的领袖身份。

————

在花棚那边,老秀才其实也没喝酒,翘起二郎腿,双手交错,搁放在膝盖上,显得,他瞥了眼封姨挽系青丝的那个彩色绳结,老值钱了。

封姨笑道:“怎么,文圣是要帮百花福地当说客来了,要我归还此物?还是说花主娘娘这次议事,半卖半送给了些好酒、花神杯,中土文庙那边某位教主心软了,所以今儿文圣身上其实带了一道口含天宪的圣人旨意?”

老秀才大义凛然道:“娘们之间的事,我一个大老爷们掺和什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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