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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就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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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夫如此,实属罕见,只不过对于清嘉而言,倒也谈不上如何大惊小怪,毕竟她所见所闻,都是蛮荒天下的高处人物事。

身边姓郑的男人,就算再年轻个二十年,相信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可要说那个院中老人,若是年龄打个对折,再凭其气度,说不得就是个美丰仪的男子了?

郑大风搓手,是偶然,还是故意为之?

老厨子果然有一手啊。搁这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呢?

这一招,可以学!

看着跃跃欲试的郑大风,陈灵均觉得自己必须当一回铁骨铮铮的诤友了,以心声说道:“大风兄弟,听我一句劝,千万别学这门手艺,信我一回,结果只会适得其反,你看老厨子的相貌再不济,可他闭嘴不说话的时候,还是有几分人模狗样的,换成那朵落花砸你头上,在女子眼中,感觉就是……能说不?”

郑大风笑呵呵道:“说说看。洗耳恭听。”

陈灵均压低嗓音道:“掉茅坑啊。”

郑大风按住青衣小童的脑袋,“都会用上比喻了,挺会聊啊。”

陈灵均唉声叹气,自怨自艾道:“果然是忠言逆耳。”

郑大风一下子就没了兴致,随便找了个借口,让陈灵均代劳带路,汉子神色黯然,背影落幕,独自下山去了。

朱敛如今时常这般,把睡觉当成修行了,大伙儿都已见怪不怪。

按照小米粒泄露出来的谍报,好像是老厨子跟好人山主约了一场架,地点就在自家福地里边的南苑国京城,今年冬,下雪就打。

郑大风走出青石板小路,一条集灵峰主神道,可上可下,犹豫了一下,郑大风就往山顶走去。

转头看了眼山脚那边,山门牌坊的一根柱子后边,会有一张竹椅,坐着个连私箓都无得授的假道士。

其实名叫年景,仙尉只是他的字,再给自己取了个走江湖的道号“虚玄”。

他是山主从大骊京城那边“拐来”的,所以落魄山这边跟着山主,都习惯了喊他一声仙尉道长。

只有陈灵均跟他混得熟了,才会故意将“玄虚”颠倒过来,调侃称呼他一声玄虚道长,故弄玄虚的玄虚嘛。

仙尉境界是不高,脸皮可不薄,浪迹江湖多年,还臊这个?反而喜欢景清道友的这种说法。

道士仙尉每天就是天晴看门,双袖各藏一本书,身边无人时,看正经的,身边有人时,就看那本更正经的。

天雨……还能如何,在屋里躲雨呗。

至多就是撑一把伞,装装样子,坐在山门口,冻得跟鹌鹑似的,坐不了多久,就回屋子看书去了。

粗略估算,浩然天下,接连下了九天整的雨水?

青冥天下,大概是五天。西方佛国,可能是四天。

蛮荒天下,一天半。五彩天下,半天?

郑大风本以为仙尉在这场“天下”降雨过程中,会莫名其妙破个几境来着。

破境不稀奇,不破境才是怪事。

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稀奇古怪。

不曾想仙尉一身境界“稳重”得不可理喻,堪称雷打不动,这都雨停了,道士来落魄山时是二境,如今还是二境。

毕竟修行是自家事,郑大风不好提醒什么,也不宜多嘴。

山下常说一语道破天机,山上却有“可惜道破”的忌讳。

郑大风双手抱住后脑勺,双肩晃荡着上山去,山风拂面,神清气爽。

嘿,既然山路上不见岑姑娘的婀娜身影,肯定是在山顶白玉广场上边练拳呢。女子出拳,辗转腾挪,起伏不定,能不好看?

缓步拾阶而上,郑大风整理了一下衣衫,吐了口水在手心,捋了捋鬓角发丝。

以前师父不爱跟自己聊天,师兄李二,也不知是假传圣旨,还是看师弟比他更英俊就故意拿话恶心自己,说他郑大风之所以学武不成气候,求神不灵,慕道不诚,高不成低不就,最终落个两头不靠的处境,学无所成,武无所精,只因为既是一个耳根子软、心思不定的人,又是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、该追求什么的人。这些年来,在五彩天下飞升城,郑大风反复嚼着这几句重话,晓得道理是这么个道理,不然也不会想着去大渎旁边,造个祠庙当个神道。可是内心深处,郑大风还是……懒。

比那个每天吃过早饭想午饭和晚饭、吃过了晚饭还惦念着弄顿夜宵的钟倩好不到哪里去。

俗子所欲,出了门,有旁人溜须拍马,捧臀追屁,回了家,妻妾成群,金山银山。

道人所求,低一点的,层层境界攀登,当那益寿延年的陆地神仙,高一些的,长生不朽,缥缈飞升,希冀着与天地同寿。

郑大风将这些都看得很淡。

就当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了。

郑大风先登顶集灵峰,没瞧见岑鸳机,就打算再去趟后山,那个叫曹鸯的小姑娘,每次见着自己好像就会羞赧,保不齐对自己有点意思?

姑娘好眼光,不晓得是垂涎自己的容貌,还是看出了自己的武学绝顶?

两者兼有?唉,又要辜负她们的一片痴情了。

郑大风绕过山顶原先的山神庙,趴在栏杆身边,望向北边一路绵延而去的群山,满眼青黛颜色,雨后尤其可爱。

不知道苏店那丫头,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青冥天下,见着了那个素未蒙面的师兄学拳,能不能学到真传。

这可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大人物。

哪怕说他是数座天下,整个人间的武道第一人,都没异议。

先是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,燕国。之后是骊珠洞天的阍者,谢新恩。如今是青冥天下的武学第一人,鸦山林江仙。

郑大风在飞升城待过些年头了,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十分熟稔。

再加上跟捻芯姑娘经常眉目传情,关系老好了,对剑气长城的掌故更是如数家珍。

相较于名声显赫的避暑行宫,躲寒行宫就有点不够看了,类似前者的附庸,两者很有一些正宫娘娘和冷宫嫔妃的意思。

外界都会将避暑行宫和隐官直接挂钩,一提起其中某个称呼,就会自然而然想到另外一个,而在两任隐官,萧愻和陈平安手上,确实都将避暑行宫推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,先后让蛮荒、浩然两座天下的练气士都对这个地名记忆深刻起来。

如今飞升城内的躲寒行宫,已经转到齐狩和捻芯住持事务的刑官一脉手上,成为刑官剑修的衙署和武夫的演武场。

可事实上,躲寒行宫在很久之前,却是祭官一脉的专属地盘。只是剑气长城的档案,故意对此避讳不谈。

一个避暑,一个躲寒。躲寒?躲什么寒?为什么要躲?

难道剑气长城的这两座行宫,与远古天庭五至高中的火神和水神,各有渊源?

陈平安曾经问过老大剑仙这一连串问题,结果老大剑仙让他去问祭官,说祭官是管这一块的,比较清楚这些擦屁股都嫌糙的老黄历。陈平安只好又问祭官除了秘档上边的那个名字,身世履历如何,为何会被抹掉记录,此人当下身在何处。老大剑仙说你可以去问上任隐官,记得那个羊角辫跟祭官好像混得蛮好,关系不差的。陈平安气得牙痒痒,说你让我去跟已经是十四境的萧愻当面问这个,是问完就可以跑啊,还是问完就得死啊?老大剑仙就拍了拍新任隐官的肩膀,感叹一句,所以说啊,不能只是个子比萧愻高,不管用嘛,等你境界跟她持平,不就可以问了,问完就能跑,想多聊几句就多聊几句。

骊珠洞天设置阍者,本就是在崔瀺手上才有的。

陈平安已经知道现任阍者还是林正诚,至于上任阍者不见记载,碌碌无为,好像是师兄崔瀺对他的作为并不满意,才换成了在窑务督造署当差的林正诚,再往上,就是那个化名谢新恩的外乡人了,此人名义上是杨老头的弟子,身份与后来的李二、郑大风相当。而“谢新恩”作为剑气长城的最后一任祭官,悄然离开家乡,倒悬山是必经之路,之后在海上偶遇昔年浩然武道第一人的张条霞,打了一架,切磋而已,在那之后,在桐叶洲登陆,找到镇妖楼的青同,按照青同泄露给小陌的内幕,双方是话不投机,不欢而散。然后才是去往宝瓶洲,秘密进入骊珠洞天。

药铺杨老头,教出来的弟子,无一例外,都是武夫。从谢新恩,到李二,郑大风,再到最后的苏店、石灵山。

当然在谢新恩之前,肯定还有还有一些“师兄师姐”,不过纯粹武夫的寿命,终究不比练气士,除非是谢新恩这种例外,想来都已是黄土一抔了吧。

剑气长城历史上,最后一位止境武夫,是宁府的老嬷嬷白炼霜。

按照隐官一脉的档案记录,往上追溯,上一位止境武夫,足足隔了好几百年,而且依旧是一位女子宗师。

哪怕一直往前翻页,在剑气长城的漫长历史当中,能够跻身山巅和止境的武学宗师,数量还是少得可怜。

之所以如此反常,自然是剑气长城早有谋划,筑堤截流,厚积薄发,让某人独占了武运。

这个某人,就是末代祭官,姓燕名国。真名燕国。

陈平安曾经在一份档案秘录上边,看到明显是萧愻笔迹的一句批注。

“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,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。”

万年之前,兵家初祖一手开辟武道,为人间别开生面,可惜登顶却未能登天,无法成为三教祖师那样的十五境大修士,据说恰恰就因为他身负武运,此路与神道过近,反而成了丢不掉的累赘。除非他散去全部气运,才有机会。只是当时马上就要迎来登天一役,他便扬言以后再说,大战在即,多出一份杀力也是好的。至于后来结果如何,就是那场差点再次引发人间大乱的分裂内讧了,他被共斩,囚禁在天外万年。

当年陈平安还问了老大剑仙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,宁姚为何会在小镇受那么重的伤。

陈清都当时的回答比较敷衍,只说是有人算了一卦,大致是宁丫头该有此劫,越早越好。坏事不怕早,反而好收拾。

郑大风直起身,视线聚集在一座山头上边。

距离落魄山北边不远的地方,有个不大不小的山头,也没个主人在那边修道,就那么荒废了。

记得魏檗提起过一次,好像以前那座山上有过些营造工程,只是潦草了事,做做样子似的,便半途而废了。

再北边,就是那座龙泉剑宗搬迁诸峰一空形成的还剑湖了。

此山与此水,都略显孤零零的,长久不言不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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